第一章 跨越亿年的孤独¶
像一只蚂蚁藏身山岭，我躲在风化疮痍的高楼里，盯着等级5的状态栏发愣。
落日静谧，城市废墟显得疲惫倦怠，像走向终焉的古老神祇。
“我亲爱的勇者大人，可以请您拯救我们的世界吗？”
当时听见这样的呼唤，少女的哭腔里含着悲戚和叹息。
但这些日子以来，我只遇见寂静的沙漠，还有尘封黄沙中的城市建筑群。
我常常能找到岩石上的雕刻，但就连它们也都褪色磨损。
这个世界，仿佛早在无数岁月前便已经死去。
「附近检测到圣伊蕾文教堂，这里有王国最好的风琴表演，勇者大人不妨在此小憩。」
没有感情的女声响起，凭借这个提示，我仿佛从黄沙覆盖的瓦砾中窥见这里昔日的光景。
太阳在城市的高墙外落下，巨大的阴影缓慢吞噬废墟。
我没有驻足，我需要在日落前到达山城半腰的神殿。
那里应该最安全。
「附近检测到皇家拍卖行，勇者大人可以在这里得到传说的宝物——只要金币足够。」只是碎石满布的土墙，而我也没有金币。
「附近检测到尤里乌斯剧院，勇者大人可以在这里了解我们的历史和文化。」明明是个露天角斗场。
「附近检测到——」
“——我可以关掉这些没用的提示吗，‘勇者系统’？”这只是我给祂取的名字。
与其说是一个辅助勇者的系统，倒更像是过去文明的记录者与诉说者。虽然也会提供有关魔法、神秘与力量的重要信息，但更多听到的还是如何在不复存在的世界中生活。
机械的女声没有回答，我也并不意外。我经常会问祂很多问题，但绝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任何回应。
「当然，如果这是您的意思。」
看来这次运气不错，
“以后不必再指导我的日常生活。”
没有了勇者系统的打扰，我很快沿着山壁爬上神殿，在那里看见浮游空中的瘦长幽灵。
「探测到未知的魔法体，推测为文明灭亡后一亿年间诞生。魔力强度评估为90级。」
瘦长幽灵转过来，没有眼白的瞳孔中有黑色火焰在燃烧。
我不顾高空坠落的危险松手坠下岩壁，指尖在半空勾勒魔法的印记。
「探测到勇者正在释放减速魔法，强烈建议低级别时在魔法作坊购买相应的卷轴。」
魔法成功了，身体在减速。但脑子像是进了一层雾，迷糊中恍惚看见瘦长幽灵和我面对着面。
我昏死了过去，醒来时浑身被雨水打湿。
外面雷雨大作，水从屋顶的窟窿和像是窗户的窟窿涌入我掉进的房屋。
我支起快要散架的身子移动，踏上几层台阶，躺在高处的壁炉旁，因为寒冷，我用魔法点了一把火。
「探测到壁炉中有助燃的魔法元素块，火焰可以持续燃烧。」
水流越来越大，从一边窗户灌往另一边，台阶下的水位已经很危险，但应该不会来到壁炉这里。
「警告: 检测到房屋有倾塌危险。」
虽然魔力所剩无几，我还是咬咬牙用出加固的土系魔法。
「探测到勇者正在释放加固魔法，强烈建议在低级别时在魔法作坊购买——」
“你闭嘴啊——!哪里有魔法作坊啊！”
用泄愤式的怒吼打断系统荒谬的提示，我感觉到更多的倦意。或许是因为魔力透支，也或许是因为情绪失控。
壁炉中的火焰很暖，也驱散了四周湍急的水流带来的潮湿，我躺在这里，听火焰声、雨声和水流声。
“我会死吗？”
系统没有回答。
“我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吗？”
「一定可以的，我亲爱的勇者大人」
“要怎么做？”
「按照贤者塔为您制定的计划，游历各个国家，在他们的帮助下变强，消除邪灵，战胜‘文明之筛’」
我揉了揉太阳穴，“文明之筛在哪里？”
系统没有回答。
我有些迷茫，
“我无法积累伙伴羁绊，所以无法解放圣剑；世界已经毁灭，我没有地方学习强大的魔法。我看不到未来。”
我对着壁炉发了半晌的呆。
忽然，系统说话了。
「探测到壁炉中有同源魔力记录，是否尝试读取？」
“什么是同源魔力。”
「同一来源的魔力。」
除此之外没有问到更多。
「是否尝试读取？」
“是。”
「读取中… 读取成功。判定记录创建于一亿xxxxxxxxx年前。」
壁炉的火光中映出模糊的荧幕，女孩裹着单薄的袍子，在堆满杂物的房间一角发抖。
无法分清荧幕中的雨和雷电是来自身边的现实还是魔法的记录。
「您…您好，我…我是魔女。」
“你好…”我下意识的回答。
「如果有人能听见的话，很抱歉，我…我并不能听见您…」
「但我还是想请求您能听我说说话…」
我注视着火光，
“为什么她能留下不朽的魔法记录？”
系统没有回答。
但那边的女孩转向了我，
「我在贤者塔度过了很多年，在那座古老的图书馆里，我得到了关于世界毁灭的预言」
「直到今天之前，我都在为了阻止世界毁灭努力——但我好像必须放弃了」
「我的研究让我变得孤独，魔力也在不断流失」
「贤者塔把我当做异端赶了出去，知情的人们都在反对我」
「我怀疑自己，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错误的一生…」
她开始呜咽，抓起袍子去擦拭眼泪。
「我想要一个朋友，我想要被关心着——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回报。」她这样说。
我不介意帮助她满足愿望，至少，看在她预见了末日的份上。
——可是我与她之间相隔了一亿年。
我与她之间的距离，比虚构与真实的鸿沟还要更加遥远。
「您…在听吗？」
「您愿意成为我的朋友？」
“可我要怎么做？”
我哭笑不得地开口。
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讲话，我明明知道她听不到。
「只要说出来就好了… 如果您愿意的话…」她紧张地盯着我。
她真的能看到我吗？
我正想说点别的话来验证。
「——求求您，不要说别的… 如果，您愿意的话。」
我看着她。
她的意思究竟是…
魔女捂着心口，「… 可以吗？」
「我是魔女，我想成为您的朋友。」她努力作出笑容。
“我是勇者，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。”
忽然间，壁炉火光的荧幕中掠过闪电，面目可怖的瘦长尸体正在她身旁的窗户外看着。
系统的警报声响起，
「警报: 探测到邪灵，魔力评估50级。」
或许…… 那具瘦长尸体……不是她那边的……？
我猛然转过头，瞳孔骤然放大的同时，我一跃而起，穿过屋顶的窟窿，顶着洪流往岩壁上攀爬。
一定要想办法进入神殿。
那具恐怖的邪灵嚎叫着，撞塌房屋，死死跟在我后面。